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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 元稹
古道天道长人道短，我道天道短人道长。
天道昼夜回转不曾住，春秋冬夏忙。颠风暴雨电雷狂，
晴被阴暗，月夺日光。往往星宿，日亦堂堂。天既职性命，
道德人自强。尧舜有圣德，天不能遣，寿命永昌。
泥金刻玉，与秦始皇。周公傅说，何不长宰相。老聃仲尼，
何事栖遑。莽卓恭显，皆数十年富贵。梁冀夫妇，
车马煌煌。若此颠倒事，岂非天道短，岂非人道长。
尧舜留得神圣事，百代天子有典章。仲尼留得孝顺语，
千年万岁父子不敢相灭亡。殁后千馀载，
唐家天子封作文宣王。老君留得五千字，子孙万万称圣唐。
谥作玄元帝，魂魄坐天堂。周公周礼二十卷，
有能行者知纪纲。傅说说命三四纸，有能师者称祖宗。
天能夭人命，人使道无穷。若此神圣事，谁道人道短，
岂非人道长。天能种百草，莸得十年有气息，蕣才一日芳。
人能拣得丁沈兰蕙，料理百和香。天解养禽兽，
喂虎豹豺狼。人解和曲糵，充礿祀烝尝。杜鹃无百作，
天遣百鸟哺雏，不遣哺凤凰。巨蟒寿千岁，
天遣食牛吞象充腹肠。蛟螭与变化，鬼怪与隐藏。
蚊蚋与利觜，枳棘与锋铓。赖得人道有拣别，
信任天道真茫茫。若此撩乱事，岂非天道短，赖得人道长。
《人道长》现代文译文：
古语说天道恒长而人道短暂， 我却说天道短暂而人道绵长。 天道昼夜轮转永不停歇， 四季更迭匆忙不休。 狂风暴雨雷电交加， 晴空忽被阴云遮蔽， 月光竟夺日光明辉。 群星闪烁不定， 太阳也有黯淡时光。 上天虽掌管生死， 但道德修养全凭人自强。 尧舜具圣明德行， 天命不能左右，寿命长久永昌。 秦始皇追求不朽， 泥金刻玉终成空。 周公傅说这般贤才， 为何不能永居相位？ 老子孔子这等圣人， 为何终生奔波劳碌？ 王莽董卓这等奸佞， 却能享数十年富贵； 梁冀夫妇奢侈无度， 车马煊赫显荣光。 如此颠倒反常事， 岂非天道短暂， 岂非人道绵长？
尧舜留下圣德典范， 百代帝王奉为圭臬； 孔子传下孝道真言， 千秋万代父子遵循。 逝后千余年， 大唐天子追封文宣王； 老子留下五千真言， 后世尊奉为圣唐先祖， 追谥玄元皇帝， 魂归天堂永享尊荣。 周公制定周礼二十卷， 践行者便知治国纲常； 傅说留下说命数篇， 效法者尊为治世祖师。 上天能夺人性命， 人道却能永恒流传。 这般神圣功业， 谁还敢说人道短暂？ 分明是天道短而人道长！
上天能让百草生长， 臭莸草活十年仍有气息， 木槿花绽放一日便凋零。 人类却能精选丁香沉香， 调配出绝世芬芳。 上天养育飞禽走兽， 却喂养虎豹豺狼； 人类酿造美酒佳酿， 用于庄严祭祀典章。 杜鹃不善筑巢， 上天命百鸟代为哺育， 却不让它们养育凤凰。 巨蟒活千岁， 上天让它吞牛噬象填肚肠。 蛟龙能变化， 鬼怪善隐藏， 蚊虫生利嘴， 荆棘带锋芒。 幸有人道能明辨是非， 若只信天道实在渺茫。 这般混乱现象， 岂非天道短暂？ 全赖人道方能久长！
赏析：
诗人这首《人道短》以独特的逆向思维展开哲学思考，通过对比天道与人道的特征，颠覆了传统认知。全诗呈现出三个鲜明特色：
一、辩证思维的创新性 诗人打破"天道长久"的传统观念，提出"人道更长"的独特见解。通过列举自然界的无序（"颠风暴雨"）与人伦的有序（"尧舜圣德"）相对照，构建起"天无常而人有恒"的哲学体系，展现出中唐时期知识分子的理性思考。
二、对比手法的系统性 全诗构建了多重对比维度：时间上天道"昼夜回转"的循环 vs 人道"千年万岁"的延续；价值上自然界的弱肉强食 vs 人类文明的礼乐教化；效果上天的无常暴虐 vs 人的持久创造。这种立体对比强化了论证的说服力。
三、历史叙事的批判性 诗中历史人物的列举颇具深意：将尧舜、孔子等道德典范与王莽、梁冀等奸佞并列，通过命运的反差揭示"天不佑善"的现实，进而凸显人主动建构价值体系的重要性。特别是强调儒家经典、礼乐制度对人道的维系作用，反映了诗人作为新乐府运动倡导者的社会关怀。
此诗可视为中唐思想变革的文学见证，展现出从天命观向人本观的转变趋势，其理性批判精神与韩愈《原道》等文论形成思想呼应，具有重要的文学史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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