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元稹
山枇杷,花似牡丹殷泼血。往年乘传过青山,
正值山花好时节。压枝凝艳已全开,映叶香苞才半裂。
紧搏红袖欲支颐,慢解绛囊初破结。金线丛飘繁蕊乱,
珊瑚朵重纤茎折。因风旋落裙片飞,带日斜看目精热。
亚水依岩半倾侧,笼云隐雾多愁绝。绿珠语尽身欲投,
汉武眼穿神渐灭。秾姿秀色人皆爱,怨媚羞容我偏别。
说向闲人人不听,曾向乐天时一说。昨来谷口先相问,
及到山前已消歇。左降通州十日迟,又与幽花一年别。
山枇杷,尔托深山何太拙。天高万里看不精,
帝在九重声不彻。园中杏树良人醉,陌上柳枝年少折。
因尔幽芳喻昔贤,磻谿冷坐权门咽。
《山枇杷》现代文译文:
山野的枇杷花啊,红艳如牡丹浸染鲜血。往年乘驿马经过青山,恰逢山花烂漫时节。压弯枝条的浓艳已全然绽放,掩映叶间的香蕊才微微绽裂。像美人紧攥红袖欲托香腮,又似缓拆绛纱香囊初解结。金线般的花蕊丛中飘摇纷乱,珊瑚似的花朵压得细茎欲折。随风旋转飘落如裙裾飞扬,对着斜阳凝视令人目眩神热。临水倚岩半倾着婀娜身姿,云雾缭绕中更显愁绪万叠。似绿珠诉尽衷肠欲坠楼,如汉武帝望穿秋水神思竭。世人皆爱这秾丽秀色,我却独怜它含怨带羞的特别。向闲人诉说无人理会,只对乐天居士曾吐露真切。昨日到谷口还殷切相问,待至山前却已芳菲消歇。贬谪通州迟了十日行程,又与幽花错过一年约。山枇杷啊,你托身深山何其笨拙。天高万里看不清你的精魂,九重深宫听不见你的清冽。园中杏花惹得贵人醉,路边柳枝任少年攀折。借你幽芳比拟前贤际遇,如姜尚磻溪独钓对着权门呜咽。
赏析:
这首七言古诗以"山枇杷"为意象,展现了诗人贬谪途中的复杂心境。全诗可分为三个层次:
首段(1-12句)以浓墨重彩描绘山枇杷盛放之景。诗人运用"殷泼血"的骇丽比喻,配合"紧搏红袖""慢解绛囊"等拟人手法,将山花写得极具张力。"金线丛飘""珊瑚朵重"等意象群构成视觉盛宴,而"因风旋落"四句则转入动态描写,使画面更具感染力。
中段(13-20句)转入抒情,通过"绿珠坠楼""汉武望仙"两个典故,暗示自己政治失意的处境。"秾姿秀色"与"怨媚羞容"的对比,体现诗人与众不同的审美视角。向白居易(乐天)倾诉的细节,更强化了孤独感。
末段(21-28句)直抒胸臆,以"天高万里""帝在九重"暗喻君门九重,申诉不达。"园中杏树""陌上柳枝"的对比,凸显山枇杷的冷落处境。结尾用姜尚磻溪垂钓典故,既自比贤士不遇,又暗含对权贵的讽刺。
全诗将咏物、抒情、言志熔于一炉,以山枇杷的"幽芳"自喻高洁,以"消歇"暗示时不我待,展现了唐代贬谪诗人特有的孤愤与清高。在艺术上,比喻新奇(如"珊瑚朵重"),用典精当(绿珠、汉武、磻溪),情感由绚烂归于沉郁,体现了诗人七言古诗"艳而质"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