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王翰
日暮洛阳道,北山正嶕峣。
高坟望累累,岁久青松凋。
为问葬者谁,云是汉唐朝。
龟龙卧深草,文字半沉销。
凄风扑霜叶,阴云惨寒郊。
颓垣隐狐兔,荒棘鸣鸱鸮。
千载雍门琴,令人涕泪交。
《荒冢残阳:诗人笔下的历史虚无与永恒哀歌》
洛阳古道上的黄昏,北山高耸入云。诗人驻足远眺,累累坟冢在暮色中延伸,那些曾经挺拔的青松也随着岁月凋零。这开篇五句,便勾勒出一幅苍凉的历史图景。汉唐盛世的亡者长眠于此,而今龟龙碑碣已湮没深草,铭文也大半湮灭。凄风扫过霜染的枯叶,阴云笼罩着寒冷的郊野,断壁残垣间狐兔出没,荆棘丛中传来鸱鸮的哀鸣。最终,诗人以雍门琴的典故作结,千载之下,这悲音仍令人潸然泪下。
诗人此诗以"坟"为眼,构建起一个多重时空交叠的抒情场域。表层是诗人眼前实景:洛阳北邙的荒冢群;中层是历史记忆中的汉唐盛世;深层则是永恒的时间长河。三个时空在"龟龙卧深草"这样的意象中完美交融——龟龙既是墓前石刻的现实存在,又是汉唐辉煌的象征,更是时间侵蚀的见证。这种时空叠印的手法,使短短十六句诗承载了千年的历史重量。
诗中意象系统极具张力。"嶕峣"的高山与"凋零"的松树形成垂直空间的对比;"龟龙"的神圣与"深草"的荒芜构成文明与自然的对抗;"雍门琴"的雅乐与"鸱鸮"的哀鸣形成声音的复调。这种意象的精心配置,让诗歌在视觉、听觉、触觉等多重感官维度上,构建出一个立体的荒冢世界。
最震撼的是诗人对"文字半沉销"的发现。碑刻文字的湮灭,象征着历史记忆的断裂,也暗示着所有文明终将归于虚无的宿命。当诗人凝视那些难以辨认的铭文时,他实际上触及了人类最深的恐惧——被时间彻底遗忘的恐惧。这种恐惧在"千载雍门琴"的典故中得到升华:孟尝君听雍门周鼓琴而悲,正是预感到自己终将湮没。诗人巧妙地将个人置于这个永恒悲叹的传统中,使自己的哀伤获得历史纵深感。
现代译文: 夕阳染红洛阳古道,北山巍峨入云霄。 望不尽连绵高坟,经年松柏尽枯凋。 试问长眠皆何人?道是汉唐众英豪。 石兽匍匐荒草深,碑文斑驳半蚀销。 寒风撕扯霜中叶,阴云压境四野萧。 断墙隐现狐兔影,荆棘丛中夜鸮嚣。 千年雍门琴声在,闻之泪落湿衣袍。
这首诗歌的价值,在于它超越了普通的怀古伤今,直指人类存在的根本困境。诗人并非简单地哀叹汉唐不再,而是通过荒冢意象,揭示了所有辉煌终将归于尘土的生命真相。这种思考在当代依然振聋发聩——在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我们是否也在建造着终将被野草淹没的"龟龙"?诗歌最后留下的,不是绝望,而是一种带着泪水的清醒,这种清醒或许正是面对时间洪流时,人类最珍贵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