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白居易
我知世无幻,了无干世意。
世知我无堪,亦无责我事。
由兹两相忘,因得长自遂。
自遂意何如,闲官在闲地。
闲地唯东都,东都少名利。
闲官是宾客,宾客无牵累。
嵇康日日懒,毕卓时时醉。
酒肆夜深归,僧房日高睡。
形安不劳苦,神泰无忧畏。
从官三十年,无如今气味。
鸿虽脱罗弋,鹤尚居禄位。
唯此未忘怀,有时犹内愧。
《咏怀》现代文译文:
我深知世间并非虚幻, 却已全然无意参与其中。 世人知我难堪大任, 也不再对我有所苛责。 由此两相遗忘, 因而得以长久随心自适。 这般自在是何等模样? 做个闲官在闲散之地。 闲散之地唯有东都, 东都少有争名逐利。 闲官身份如同宾客, 宾客无需承担重责。 学嵇康日日慵懒, 效毕卓时时沉醉。 深夜方从酒肆归来, 日上三竿犹在僧房高卧。 形体安适不受劳苦, 精神泰然无忧无惧。 为官三十年来, 从未如今日这般惬意。 虽如鸿雁挣脱罗网, 却似仙鹤仍享俸禄。 唯此事未能忘怀, 偶尔还会暗自惭愧。
赏析:
这首《咏怀》展现了诗人晚年"中隐"思想的成熟境界。诗人以三重对照构建全篇:
一、人我关系的疏离美 "两相忘"的处世哲学,既是对世俗的超脱,也是与自我的和解。诗人不再强求"兼济天下",而是在"无堪"与"无责"间找到平衡点,这种自觉的边缘化反而成就了精神的自由。
二、空间与身份的双重闲适 东都洛阳作为"闲地",与其太子宾客的"闲官"身份形成地理与职位的双重缓冲。诗人巧妙地将政治边缘转化为生活中心,在僧房与酒肆间构建起属于自己的精神领地。
三、逍遥与愧怍的矛盾统一 结尾"鸿鹤之喻"泄露天机:表面上效仿嵇康、毕卓的放达,实则暗含对食禄不事的道德焦虑。这种"内愧"恰是诗人区别于真隐士的关键,体现儒家士大夫的底色。
艺术上,全篇以"闲"字为眼,九次叠用形成独特的节奏韵律。平易语言下暗藏精巧结构:前十二句写"得",后六句写"失",在自足与自省间完成精神画像。这种"闲适其表,忧患其里"的表达方式,正是白乐天晚年诗风的典型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