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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 白居易
楚怀放灵均，国政亦荒淫。彷徨未忍决，绕泽行悲吟。
汉文疑贾生，谪置湘之阴。是时刑方措，此去难为心。
士生一代间，谁不有浮沉。良时真可惜，乱世何足钦。
乃知汨罗恨，未抵长沙深。
祸患如棼丝，其来无端绪。马迁下蚕室，嵇康就囹圄。
抱冤志气屈，忍耻形神沮。当彼戮辱时，奋飞无翅羽。
商山有黄绮，颍川有巢许。何不从之游，超然离网罟。
山林少羁鞅，世路多艰阻。寄谢伐檀人，慎勿嗟穷处。
汉日大将军，少为乞食子。秦时故列侯，老作锄瓜士。
春华何暐晔，园中发桃李。秋风忽萧条，堂上生荆杞。
深谷变为岸，桑田成海水。势去未须悲，时来何足喜。
寄言荣枯者，反复殊未已。
含沙射人影，虽病人不知。巧言构人罪，至死人不疑。
掇蜂杀爱子，掩鼻戮宠姬。弘恭陷萧望，赵高谋李斯。
阴德既必报，阴祸岂虚施。人事虽可罔，天道终难欺。
明则有刑辟，幽则有神祇，苟免勿私喜，鬼得而诛之。
季子憔悴时，妇见不下机。买臣负薪日，妻亦弃如遗。
一朝黄金多，佩印衣锦归。去妻不敢视，妇嫂强依依。
富贵家人重，贫贱妻子欺。奈何贫富间，可移亲爱志。
遂使中人心，汲汲求富贵。又令下人力，各竞锥刀利。
随分归舍来，一取妻孥意。
《读史五首》现代文赏析：
诗人这组咏史诗以冷峻的笔触解剖历史循环中的悲剧内核。五首作品犹如五面棱镜，折射出士人命运、世态炎凉与天道无常的多重光影。诗人以屈原、贾谊为引，将司马迁、嵇康等历史人物的遭际串联成一部知识分子的受难史，在"祸患如棼丝"的隐喻中，揭示权力机器对个体精神的绞杀。第三首通过"春华"与"秋风"的意象对撞，构建起盛衰无常的时空坐标系，而"桑田成海水"的沧海桑田之叹，则超越了具体史实，直指历史规律的冷酷本质。最耐人寻味的是末篇对人性异化的刻画，朱买臣"负薪"与"衣锦"的强烈反差，暴露出亲情在利益面前的脆弱性，这种对人性暗角的犀利观察，使诗歌具有穿越时空的现实批判力量。
现代文译文：
其一 楚怀王放逐屈原时，朝政早已荒淫无度。 他徘徊不忍决绝离去，绕着泽畔悲苦吟诵。 汉文帝猜忌贾谊，将他贬谪到湘水之南。 正值刑措不用盛世，这般处置更令人心寒。 士人活在天地间，谁能避免沉浮起落？ 清明时代实在珍贵，乱世哪值得羡慕追崇。 这才明白汨罗江的遗恨，比不上长沙贬谪的苦痛。
其二 灾祸如同乱麻，来时毫无征兆痕迹。 司马迁遭受宫刑之辱，嵇康被囚禁在牢狱。 怀抱冤屈志气摧折，忍辱含羞精神萎靡。 当酷刑加身之时，想飞却没有翅膀助力。 商山隐居着绮里季，颍川有巢父许由遗迹。 为何不追随他们，超脱这世俗的罗网？ 山林少有官场束缚，人间道路布满荆棘。 寄语那些伐檀的隐士，切莫为贫贱空自叹息。
其三 汉代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年少时曾是乞儿。 秦朝昔日的列侯，晚年沦为种瓜老农。 春日繁花何等绚烂，园中桃李争相绽放。 秋风忽然带来萧瑟，厅堂长出荆棘枸杞。 深谷会变成高岸，桑田终将化作海水。 失势不必过分悲伤，得志也无需狂喜。 告诉那些计较荣枯的人，反复无常永无止息。
其四 鬼蜮含沙射人影，受害者浑然不觉病痛。 谗言编织莫须有罪名，至死都难明真相。 掇拾毒蜂害死亲子，掩鼻计杀宠妃郑袖。 弘恭陷害萧望之，赵高谋害李斯性命。 暗中善行必有回报，隐微恶孽岂会落空？ 人间之事或可欺瞒，天道终究难以蒙混。 阳世有法律制裁，阴间有神明监察， 侥幸逃脱别暗自欢喜，鬼神自会施行诛罚。
其五 苏秦落魄憔悴时，妻子织布不肯下机。 朱买臣背负柴薪日，妻子弃他如同垃圾。 忽然黄金堆满屋，官印在身锦衣还乡。 前妻不敢抬头相认，嫂子勉强装出亲昵。 富贵时家人敬重，贫贱时妻儿欺凌。 可叹贫富差异间，竟能改变骨肉情意。 这使得平常人们，急切追逐功名利禄。 更让底层百姓们，争夺毫末小利不休。 不如量力归家去，只求妻儿真心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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