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韩愈
长安雨洗新秋出,极目寒镜开尘函。终南晓望蹋龙尾,
倚天更觉青巉巉,自知短浅无所补,从事久此穿朝衫。
归来得便即游览,暂似壮马脱重衔。曲江荷花盖十里,
江湖生目思莫缄。乐游下瞩无远近,绿槐萍合不可芟。
白首寓居谁借问,平地寸步扃云岩。云夫吾兄有狂气,
嗜好与俗殊酸咸。日来省我不肯去,论诗说赋相喃喃。
望秋一章已惊绝,犹言低抑避谤谗。若使乘酣骋雄怪,
造化何以当镌劖。嗟我小生值强伴,怯胆变勇神明鉴。
驰坑跨谷终未悔,为利而止真贪馋。高揖群公谢名誉,
远追甫白感至諴,楼头完月不共宿,其奈就缺行攕攕,
《长安秋思与文士风骨——诗人<酬司门卢四兄云夫院长望秋作>新探》
【古诗今绎】 长安新雨涤净初秋的天际, 极目处如寒镜拭去尘翳。 终南晓色中踏着龙尾山势, 倚天而立愈显峭拔青翠。 自知才疏难补时政之弊, 却久着朝服碌碌无为。 归来得闲即刻纵情山水, 恍若骏马卸下沉重鞍辔。 曲江十里荷盖连天无际, 江湖入眼激荡难抑诗情。 乐游原上俯瞰无分远近, 绿槐浮萍交织难舍难分。 白发客居无人问询, 平地步履竟似云岩千钧。 云夫兄台自有狂士风骨, 品味超凡脱俗如异馔珍馐。 连日访我不忍离去, 谈诗论赋絮语不休。 《望秋》篇已惊绝伦, 犹自谦抑避谗畏讥。 若纵酒兴骋雄奇, 天地造化怎堪雕琢? 幸我庸才得伴豪杰, 怯懦竟化勇气可鉴。 纵马深谷终不悔, 若为利止实乃贪鄙。 长揖谢绝虚名浮誉, 追慕李杜至诚心意。 楼头圆月难共赏, 奈何月缺独行踽踽。
【深度赏析】 此诗作于诗人中年时期,展现了其诗风"豪健雄怪"的典型特征。全诗以三组意象群构建起立体的精神世界:
第一组"长安秋景"(1-12句)运用"寒镜"、"龙尾"等奇崛比喻,将终南山拟作巨龙,曲江荷塘化为碧海,在雄奇视野中暗含对仕途的疏离感。"穿朝衫"与"脱重衔"的对比,揭示出文人在庙堂与江湖间的精神挣扎。
第二组"文士交游"(13-22句)刻画卢云夫"狂气"形象,"嗜好与俗殊酸咸"一句以味觉通感展现其超凡脱俗。论诗场景中"相喃喃"的声韵摹写,生动再现中唐文人"苦吟"创作状态。诗人通过"造化何以当镌劖"的惊叹,提出诗歌应超越自然造化的文艺观。
第三组"精神自白"(23-30句)以"驰坑跨谷"的险峻意象,宣示其文学革新决心。"为利而止真贪馋"的自警,与"谢名誉"的宣言,构成对当时文坛功利风气的批判。结尾"楼头完月"的孤独意象,暗喻其虽追慕李白杜甫却难觅知音的处境。
全诗在艺术上呈现三大特色:一是"以文为诗"的散文化句式,如"自知短浅无所补"的直白陈述;二是"狠重奇险"的意象经营,如"蹋龙尾"、"青巉巉"的硬语盘空;三是"不平则鸣"的情感张力,在景物描写与议论抒怀中形成跌宕起伏的节奏。这种"韩孟诗派"的典型风格,对宋诗议论化倾向有深远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