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韩愈
生名师命其姓刘,自少轩轾非常俦。弃家如遗来远游,
东走梁宋暨扬州。遂凌大江极东陬,洪涛舂天禹穴幽。
越女一笑三年留,南逾横岭入炎州。青鲸高磨波山浮,
怪魅炫曜堆蛟虬。山cd讙噪猩猩游,毒气烁体黄膏流。
问胡不归良有由,美酒倾水炙肥牛。妖歌慢舞烂不收,
倒心回肠为青眸。千金邀顾不可酬,乃独遇之尽绸缪。
瞥然一饷成十秋,昔须未生今白头。五管历遍无贤侯,
回望万里还家羞。阳山穷邑惟猿猴,手持钓竿远相投。
我为罗列陈前修,芟蒿斩蓬利锄耰。天星回环数才周,
文学穰穰囷仓稠。车轻御良马力优,咄哉识路行勿休,
往取将相酬恩雠。
《刘生诗》现代文译文:
这位先生名号师命本姓刘,年少时便卓尔不群。抛却家园如弃敝履远游四方,向东行经梁宋直达扬州。继而横渡长江至东海之滨,看惊涛拍天禹穴幽深。越地佳人的嫣然一笑让他滞留三载,又南越五岭进入炎热的南州。巨鲸背脊如高山浮浪,鬼怪蛟龙闪烁游走。山间猩猩啼叫喧闹,瘴气灼身黄汗直流。问他为何不归确有缘由——美酒如泉烤肥牛,妖娆歌舞令人醉,只为那明眸皓齿的回眸。纵掷千金难买青眼,偏遇知己情意绸缪。转瞬间十年光阴飞逝,当年无须少年今已白头。岭南五管走遍未遇明主,回首万里归家满面羞。阳山僻壤唯闻猿啼,手持钓竿前来相投。我为他细数前贤典范,如除草耘田勤修德业。星辰运转才满一周,学问已堆积如粮仓稠。车驾轻便马匹优良,识途老马切莫停留,快去博取功名酬答恩仇。
赏析:
这首七言古诗展现了诗人"以文为诗"的典型风格,通过刘生的传奇经历,寄寓了士人的精神追求与人生感慨。全诗可分为三个层次:
一、游历篇(前22句) 诗人以史诗般的笔触描绘刘生壮游:从弃家远游、东渡长江,到滞留越地、南入炎州,其间穿插"洪涛舂天""青鲸高磨"等雄奇意象,与"越女一笑""妖歌慢舞"的香艳场景形成张力,展现唐代士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生命姿态。
二、反思篇(中10句) "瞥然一饷成十秋"为转折,从空间叙事转入时间沉思。通过"昔须未生今白头"的强烈对比,暗含《离骚》"老冉冉其将至"的焦虑,而"五管历遍无贤侯"更直指怀才不遇的永恒困境。
三、劝勉篇(末9句) 诗人最终回归儒家本色,以"芟蒿斩蓬"的农耕意象喻道德修养,用"囷仓稠"比喻学问积累。结尾"往取将相酬恩雠"的勖勉,既是对刘生的期许,也是中唐士人"兼济天下"精神的宣言。
此诗艺术上融汇《楚辞》的瑰丽想象与汉乐府的叙事传统,"青鲸蛟虬"的南荒意象与"锄耰囷仓"的北方农耕隐喻形成奇妙交响,体现了诗人"横空盘硬语"的诗歌美学。在刘生这个亦真亦幻的人物身上,我们看到了唐代知识分子放浪形骸与建功立业的双重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