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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 韩愈
窗前两好树，众叶光薿薿。
秋风一拂披，策策鸣不已。
微灯照空床，夜半偏入耳。
愁忧无端来，感叹成坐起。
天明视颜色，与故不相似。
羲和驱日月，疾急不可恃。
浮生虽多涂，趋死惟一轨。
胡为浪自苦，得酒且欢喜。
白露下百草，萧兰共雕悴。
青青四墙下，已复生满地。
寒蝉暂寂寞，蟋蟀鸣自恣。
运行无穷期，禀受气苦异。
适时各得所，松柏不必贵。
彼时何卒卒，我志何曼曼。
犀首空好饮，廉颇尚能饭。
学堂日无事，驱马适所愿。
茫茫出门路，欲去聊自劝。
归还阅书史，文字浩千万。
陈迹竟谁寻，贱嗜非贵献。
丈夫意有在，女子乃多怨。
秋气日恻恻，秋空日凌凌。
上无枝上蜩，下无盘中蝇。
岂不感时节，耳目去所憎。
清晓卷书坐，南山见高棱。
其下澄湫水，有蛟寒可罾。
惜哉不得往，岂谓吾无能。
离离挂空悲，戚戚抱虚警。
露泫秋树高，虫吊寒夜永。
敛退就新懦，趋营悼前猛。
归愚识夷涂，汲古得修绠。
名浮犹有耻，味薄真自幸。
庶几遗悔尤，即此是幽屏。
今晨不成起，端坐尽日景。
虫鸣室幽幽，月吐窗冏冏。
丧怀若迷方，浮念剧含梗。
尘埃慵伺候，文字浪驰骋。
尚须勉其顽，王事有朝请。
秋夜不可晨，秋日苦易暗。
我无汲汲志，何以有此憾。
寒鸡空在栖，缺月烦屡瞰。
有琴具徽弦，再鼓听愈淡。
古声久埋灭，无由见真滥。
低心逐时趋，苦勉祗能暂。
有如乘风船，一纵不可缆。
不如觑文字，丹铅事点勘。
岂必求赢馀，所要石与甔。
卷卷落地叶，随风走前轩。
鸣声若有意，颠倒相追奔。
空堂黄昏暮，我坐默不言。
童子自外至，吹灯当我前。
问我我不应，馈我我不餐。
退坐西壁下，读诗尽数编。
作者非今士，相去时已千。
其言有感触，使我复凄酸。
顾谓汝童子，置书且安眠。
丈夫属有念，事业无穷年。
霜风侵梧桐，众叶著树乾。
空阶一片下，琤若摧琅玕。
谓是夜气灭，望舒霣其团。
青冥无依倚，飞辙危难安。
惊起出户视，倚楹久汍澜。
忧愁费晷景，日月如跳丸。
迷复不计远，为君驻尘鞍。
暮暗来客去，群嚣各收声。
悠悠偃宵寂，亹亹抱秋明。
世累忽进虑，外忧遂侵诚。
强怀张不满，弱念缺已盈。
诘屈避语阱，冥茫触心兵。
败虞千金弃，得比寸草荣。
知耻足为勇，晏然谁汝令。
鲜鲜霜中菊，既晚何用好。
扬扬弄芳蝶，尔生还不早。
运穷两值遇，婉娈死相保。
西风蛰龙蛇，众木日凋槁。
由来命分尔，泯灭岂足道。
《秋怀十一首》现代文解析与诗境重构
（第一篇章·秋声入牖） 窗前两株茂树在暮色中簌簌作响，千万叶片反射着最后的夕照。秋风掠过时，那些枯叶便发出细碎的哀鸣，如同无数玉片相互叩击。子夜独对残灯，空床辗转间，这些声响竟穿透帷帐直抵枕畔。无端的愁绪如潮水漫来，使人叹息着披衣而坐。待到晨光初现时，庭树已褪尽昨日容颜——原来羲和驱策日月的车辕从不因谁人停留。生命虽有万千道路，终极归途却只有一条。不如且尽杯中物，暂忘这永恒的诘问。
（第二篇章·草木启示录） 白露凝在衰草上，兰草与蒿艾同显憔悴。而墙角新生的野蔓，却已悄然爬满砖隙。寒蝉噤声时节，蟋蟀正在石缝里纵情吟唱。万物各有其运行轨迹，禀受的元气本就不同。若得其所哉，松柏未必就比蓬蒿高贵。忽然想起犀首终日耽酒，廉颇老迈仍能食肉，而我在空荡学舍里，唯以驱马漫游排遣郁怀。归来看那些浩如烟海的典籍，方知所谓雅趣，不过是寂寞者的自我宽慰。
（第三篇章·南山虚想） 秋空日渐清冷，连恼人的鸣蝉苍蝇都已绝迹。破晓展卷时，南山棱线浮现在窗棂间。想着山下寒潭里，或许潜藏着可钓的蛟龙。这徒然的念想悬在心头，像永远够不着的月亮。夜露在枝头垂泪，秋虫的哀鸣丈量着寒夜的长度。我开始收敛锋芒，在古籍中寻找智慧的绳索。虚名令人羞赧，淡泊反觉心安。这般屏居生活，或许能避开诸多悔憾。
（第四篇章·琴书对话） 秋夜总难熬到天明，秋日又短得转瞬即逝。架上瑶琴虽具徽弦，弹到第二遍便索然无味。真正的古调早已湮灭，如今尽是些浮滥之音。与其随波逐流，不如校勘古籍。不贪求多余所得，但守一甔一石之需。看那落叶追逐着掠过廊前，仿佛带着某种执念。当童子端来灯盏，我正读着千年前的诗句，那些文字突然活过来，刺得眼眶发烫。
（第五篇章·梧桐夜惊） 霜风撕扯梧桐，枯叶倔强地抓着枝干。某片叶子坠落的清响，宛如美玉碎裂。误以为月亮坠毁了，推门却见青冥依旧，只是星轨凌乱得让人心惊。时间如弹丸飞逝，忧愁却消耗着每一寸光阴。若您此刻来访，我必为您系住鞍马，共话这迷途人生。
（第六篇章·秋菊寓言） 霜中菊花纵然鲜艳，已错过最好的时节；飞舞的彩蝶再美，终究生不逢时。命运让它们相遇在衰败之际，唯有以死亡相互成全。西风正驱使龙蛇蛰伏，万木加速枯萎。想来气数天定，消亡又何须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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