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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 韩愈
去年落一牙，今年落一齿。
俄然落六七，落势殊未已。
馀存皆动摇，尽落应始止。
忆初落一时，但念豁可耻。
及至落二三，始忧衰即死。
每一将落时，懔懔恒在已。
叉牙妨食物，颠倒怯漱水。
终焉舍我落，意与崩山比。
今来落既熟，见落空相似。
馀存二十馀，次第知落矣。
倘常岁落一，自足支两纪。
如其落并空，与渐亦同指。
人言齿之落，寿命理难恃。
我言生有涯，长短俱死尔。
人言齿之豁，左右惊谛视。
我言庄周云，水雁各有喜。
语讹默固好，嚼废软还美。
因歌遂成诗，持用诧妻子。
《齿落心不落：诗人的衰老哲学与生命顿悟》
现代文译文： 去年掉了一颗牙，今年又落了一颗齿。 转眼间六七颗脱落，掉落的势头仍未停止。 剩下的牙齿都摇摇欲坠，恐怕要掉光才会罢休。 记得刚掉第一颗时，只觉得豁口难看羞耻。 等到掉了两三颗后，才开始担忧衰老将死。 每当牙齿即将脱落，总是战战兢兢提心吊胆。 参差的牙妨碍咀嚼，漱口时也小心翼翼怕碰疼。 最终牙齿还是弃我而去，那种感觉如同山崩地裂。 如今对掉牙已习以为常，看牙齿掉落都见怪不怪。 剩下的二十多颗牙齿，我知道会依次脱落。 如果每年只掉一颗，还能支撑二十四年。 倘若突然全部掉光，和慢慢掉落结局相同。 人们说牙齿脱落，预示着寿命难长久。 我说生命本有尽头，长短终归一死。 人们见我牙齿稀疏，都惊讶地仔细端详。 我说庄周曾讲过，水鸭飞雁各得其乐。 说话漏风不如沉默好，不能咀嚼软食也别有滋味。 有感而发写成此诗，拿来逗乐妻子儿女。
赏析： 诗人这首《落齿》以诙谐笔调书写衰老体验，在唐代诗歌中独树一帜。诗人通过"齿落"这一日常生理现象，展开了对生命本质的哲学思考。全诗可分为三个层次：先是细致描写牙齿陆续脱落的过程和伴随的身体痛苦；继而记述自己从"豁可耻"到"忧衰死"再到"见落空相似"的心理转变；最后升华出"生有涯"的达观认识。
艺术上，诗人运用递进式结构，从具体到抽象，由表及里。前十六句写实，后十四句议论，但议论不流于空泛，始终紧扣"齿落"这一具体意象。"叉牙妨食物"等细节描写生动传神，"意与崩山比"的夸张比喻令人莞尔。在情感表达上，诗人经历了从焦虑到坦然的心路历程，最终以庄子的相对主义消解了对死亡的恐惧。
这首诗最可贵处在于其体现的"衰年智慧"——诗人将常人羞于启齿的衰老窘境转化为诗歌题材，用幽默化解恐惧，以达观对抗虚无。末尾"诧妻子"的举动，更展现出将生命困境艺术化的智慧。这种在衰老中保持精神超越的态度，使这首诗成为中国古代诗歌中罕见的"老年书写"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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