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张耒
我行于四方,其所急者友。呜呼得之难,百不一邂逅。人心不可齐,若十指于手。随其短与长,亦各有所取。刚或硬而折,柔有弱而仆。质良文不扬,中美外莫副。宽壶泛以枵,狭盎迫而陋。此犹其大概,琐琐难悉究。譬如选长材,弃百不一有。其间虽得之,犹或烦矫揉。我友居淮滨,饮德悉自幼。岂期羁旅间,乃获间謦欬。嗟君如美玉,外彻中乃厚。埋藏困尘埃,要以不可垢。他人十不一,子乃得八九。余亏能几何,不待勉而就。乃知昔求艰,特以见未久。但忧奔莫及,敢惮喘而走。我心子所知,濩豁无所囿。是以行于世,往往得嘲诟。人才如其面,不自知好丑。立之明监前,乃见其可否。子于我无嫌,告我当苦口,惟我于改过,窃不敢自后。嗟予迫饥寒,子亦迎五斗。何当两有归,投老作邻叟。
《赠江瞻道》现代文译文:
我行走四方, 最渴求的是挚友。 唉!知音难觅, 百次相遇难求其一。 人心各不相同, 如同十指有长短。 各有所长所短, 也各具可取之处。 刚强者易折断, 柔弱者易倾覆。 内质优良却无文采, 内心美好外表难副。 宽口壶腹中空, 窄口罐显得局促。 这些只是大概, 细节难以尽述。 如同选拔人才, 百里难挑其一。 即便偶有所得, 还需反复雕琢。 我友居于淮水畔, 自幼饱饮美德。 谁料羁旅途中, 竟得闻君清音。 赞叹你如美玉, 外表通透内里敦厚。 纵使埋没尘埃, 终不染半点污垢。 他人十不足一, 君却十得八九。 我欠缺的已不多, 无需刻意强求。 方知从前寻友难, 只因相见时日短。 唯恐追赶不及, 岂敢畏惧喘息奔走。 我的心你知晓, 豁达不受拘束。 因此处世立身, 常遭讥讽诋毁。 人才如同面容, 自己难辨美丑。 唯有明镜在前, 方能照见真伪。 你对我毫无嫌隙, 劝诫总是苦口婆心。 我对于改正过错, 从不敢落在人后。 可叹我为饥寒所迫, 你也为五斗米折腰。 何时能双双归隐, 做一对邻家老叟。
赏析:
这首《赠江瞻道》是诗人写给挚友的深情之作,展现了宋代士人真挚的友情观和处世态度。诗歌以寻友之难开篇,通过"百不一邂逅"的感叹,道出了知音难觅的普遍困境。
艺术手法上,诗人善用比喻:"若十指于手"形象说明人心各异;"刚或硬而折,柔有弱而仆"辩证地看待性格优劣;"美玉"之喻更是对友人品格的高度赞美。排比句式如"质良文不扬,中美外莫副"增强了说理的力度。
在情感表达上,诗人由普遍到特殊,从"人心不可齐"的普遍现象,转向对江瞻道"十得八九"的独特赞美,最后落笔于"投老作邻叟"的归隐之愿,情感层层递进。诗中既有"濩豁无所囿"的洒脱,又有"迫饥寒"的现实困顿,展现了宋代文人理想与现实的矛盾。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诗人对友情的理解超越了简单的志同道合,而是包含了相互规劝、共同成长的深刻内涵。"告我当苦口"与"窃不敢自后"的对应,体现了真正的友谊需要直言相谏的勇气和虚心接受的胸襟。这种友情观在当下仍具有启示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