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李商隐
子直足下,行日已定,昨幸得少展写。
足下去后,怃然不怡,今早垂致葛衣,书辞委曲,恻恻无已。
自昔非有故旧援拔,卒然于稠人中相望,见其表得所以类君子者,一日相从,百年见肺肝。
尔来足下仕益达,仆困不动,固不能有常合而有常离。
足下观人与物,共此天地耳,错行杂居蛰蛰哉。
不幸天能恣物之生,而不能与物慨然量其欲,牙齿者恨不得翅羽,角者又恨不得牙齿,此意人与物略同耳。
有所趋,故不能无争,有所争,故不能不于同中而有各异耳。
足下观此世,其同异如何哉? 儿冠出门,父翁不知其枉正;女笄上车,夫人不保其贞污。
此于亲亲,不能无异势也。
亲者尚尔,则不亲者,恶望其无隙哉!故近世交道,几丧欲尽。
足下与仆,于天独何禀,当此世生而不同此世,每一会面一分散,至于慨然相执手,颦然相戚,泫然相泣者,岂于此世有他事哉。
惜此世之人,率不能如吾之所乐,而又甚惧吾之徒,孑立寡处。
而与此世者蹄尾纷然,蛆吾之白,摈置讥诽,袭出不意,使后日有希吾者,且惩吾困,而不能坚其守,乃舍吾而之他耳。
足下知与此世者居常绐于其党何语哉?必曰吾恶市道。
呜呼,此辈真手搔鼻皻,而喉哕人之灼痕为癞者,市道何肯如此辈邪! 今一大贾坐墆货中,人人往须之,甲得若干,曰:其赢若干,丙曰:吾索之;乙得若干,曰:其赢若干,戊曰:吾索之。
既与之,则欲其蕃,不愿其亡失口舌,拜父母,出妻子,伏腊相见有贽,男女嫁娶有问,不幸丧死有致馈,葬有临送吊哭,是何长者大人哉?他日甲乙俱入之不欺,则又愈得其所欲矣。
回环出入如此,是终身欲其蕃,不愿其亡失口舌,拜父母益严,出妻子益敬,伏腊相见贽益厚,男女嫁娶问益丰,不幸丧死,馈赠临送吊哭情益悲,是又何长者大人哉?惟是于信誓有大期漫,然后骂而绝之,击而逐之,讫身而勿与通也。
故一市人,率少于大贾而不信者,此岂可与此世交者等耶!今日赤肝脑相怜,明日众相唾辱,皆自其时之与势耳。
时之不在,势之移去,虽百仁义我,百忠信我,我尚不顾矣,岂不顾已,而又唾之,足下果谓市道何如哉? 今人娶妇入门,母姑必祝之曰善相宜,则祝曰蕃息。
后日生女子,贮之幽房密寝,四邻不得识,兄弟以时见,欲其好,不顾性命,即一日可嫁去,是宜择何如男子者属之邪?今山东大姓家,非能违摘天性而不如此,至其羔鹜在门,有不问贤不肖健病,而但论财货,恣求取为事。
当其为女子时,谁不恨,及为母妇则亦然。
彼父子男女,天性岂有大于此者耶。
今尚如此,况他舍外人,燕生越养,而相望相救,抵死不相贩卖哉!细而绎之,真令人不爱此世,而欲往走远飏耳!果不知足下与仆之守,是耶非耶? 首阳之二士,岂蕲盟津之八百,吾又何悔焉!千百年下,生人之权,不在富贵,而在直笔者,得有此人,足下与仆,当有所用意。
其他复何云云,但当誓不羞市道,而又不为忘其素恨之母妇耳。
商隐再拜。
唐代诗人李商隐的《别令狐拾遗书》是一篇深情而激昂的文字,表达了他对友人离去的不舍和对世态炎凉的感慨。文中,他以商人交易之道来比喻世态,指出世道中人为了利益而背信弃义、背弃友情,甚至唾弃友人,这使他深感痛心。
文中首先表达了作者对友人离去的不舍之情,并感叹世态炎凉,人们往往为了利益而背信弃义。接着,作者用商人交易之道比喻世道中人,指出人们为了利益而争斗,但最终在同中仍有各自的不同。作者认为,世道中人对于亲人和非亲人的态度也有所不同,这使他感到无奈和悲哀。
随后,作者又进一步指出世道中人对于婚姻的态度也令人失望。他认为人们娶妻嫁女时只看重财货,而忽略了其他重要的方面。这种风气使得父子、男女之间的关系也变得不那么纯洁和美好。
最后,作者表达了对未来世道的担忧,认为世道中人将会变得越来越追求利益而忽视其他更重要的东西。他呼吁人们不要忘记正直的品格和尊严,不要为了利益而背信弃义、背弃友情。
总的来说,这篇文章表达了作者对世态炎凉和未来世道的担忧和反思,同时也表达了对友人的深情和不舍。文章中充满了对世道的感慨和对未来的期待,具有很强的感染力和启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