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韦应物
宰邑分甸服,夙驾朝上京。
是时当暮春,休沐集友生。
抗志青云表,俱践高世名。
樽酒且欢乐,文翰亦纵横。
良游昔所希,累宴夜复明。
晨露含瑶琴,夕风殒素英。
一旦遵归路,伏轼出京城。
谁言再念别,忽若千里行。
闲閤寡喧讼,端居结幽情。
况兹昼方永,展转何由平。
青云宴罢归寂寥:诗人《朝请后还邑》中的仕隐张力
诗人这首《朝请后还邑,寄诸友生》以"宰邑分甸服"开篇,看似寻常的述职行程记录,实则暗藏着一个唐代士大夫的精神轨迹。诗人用精致的时空转换,将京城欢宴与归途寂寥形成强烈对照,在表面的记游文字下,涌动的是中国文人永恒的仕隐矛盾。
"夙驾朝上京"四句铺陈出暮春时节的京城欢聚。诗人与志同道合的友人们"抗志青云表,俱践高世名",在酒樽与文翰间纵横捭阖。这里的"青云"意象尤为值得玩味,既指向仕途抱负,又暗含超脱尘俗之志。诗人巧妙地将世俗功名与精神追求融为一体,这正是盛唐士人的典型心态——他们既能积极入世,又能保持精神的超越性。"良游昔所希,累宴夜复明"二句,以时间的延展感强化了欢聚的珍贵,为下文的转折埋下伏笔。
"晨露含瑶琴,夕风殒素英"堪称全诗警策。诗人选取晨露与夕风这两个短暂易逝的自然意象,"瑶琴"与"素英"的雅致更衬托出美好事物的脆弱性。这两句犹如电影中的蒙太奇,将欢宴的余韵与凋零的预感并置,在极短的文字跨度内完成了情感基调的陡转。这种对时间流逝的敏锐感知,正是诗人诗学的精髓所在。
"一旦遵归路"以下,空间转换带来心理落差。离开京城的仪式感通过"伏轼"这一动作细节得以强化,"谁言再念别,忽若千里行"道出了物理距离与心理距离的不对等。最耐人寻味的是"闲閤寡喧讼,端居结幽情"二句,表面写回到官署后的清静生活,实则暗含复杂心绪。"寡喧讼"既是实写公务清简,又暗示了远离京城文化圈的寂寞;"结幽情"的"结"字尤为精妙,既可以是幽静情趣的凝聚,也暗指心结难解。
结尾"况兹昼方永,展转何由平"将这种矛盾推向高潮。漫长的白昼成为心理时间的隐喻,"展转"既是身体动作,更是心绪不宁的写照。诗人没有给出明确的解决之道,而是让这种张力悬置——这正是诗人的高明之处,他忠实记录了中国士大夫在仕与隐之间的典型状态,既不彻底归隐,也不全然投入官场,而是在这种张力中寻找平衡。
纵观全诗,诗人以京城与地方的空间转换,串联起欢聚与孤独、抱负与淡泊的多重主题。他的艺术魅力不在于解决问题,而在于精准呈现问题本身。这种对士大夫精神困境的真实写照,使他的诗作超越了个人抒情,成为理解唐代文人精神世界的重要窗口。在千载之下,我们仍能通过这些诗句,触摸到那个时代知识分子的心灵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