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录
[现代] 余光中
阴天的笛手，用叠句迭迭地吹奏
嘀咕嘀咕嘀咕
苦苦呼来了清明
和满山满谷的雨雾
那低回的永叹调里
总是江南秧田的水意
当蝶伞还不见出门
蛙鼓还没有动静
你便从神农的古黄历里
一路按节气飞来
躲在野烟最低迷的一角
一声声苦催我归去
不如归去吗，你是说，不如归去？
归那里去呢，笛手，我问你
小时候的田埂阡阡连陌陌
暮色里早已深深地陷落
不能够从远处伸来
来接我回家去了
扫暮的路上不见牧童
杏花村的小店改卖了啤酒
你是水墨画也画不出来的
细雨背后的那种乡愁
放下怀古的历书
我望着对面的荒山上
礼拜天还在犁地的两匹
悍然牛吼的挖土机
《布谷》现代文译文与赏析
【现代文译文】 阴云密布的天空下，那位执笛的歌者，用循环往复的旋律不断吹奏着"嘀咕嘀咕"的叠句。这执着的呼唤，硬生生唤来了清明时节，还有笼罩山野的迷蒙雨雾。在那婉转低徊的咏叹调里，总荡漾着江南水田特有的湿润气息。当蝴蝶还未撑开彩翼，青蛙尚未擂响夏鼓，你便循着神农氏传下的农事历法，追随着二十四节气的脚步翩然而至。藏身于最朦胧的野烟深处，用声声啼鸣催促我踏上归途。
"不如归去吗？你是在说，不如归去？"我反问这位笛手游吟者："可该回到哪里去呢？"童年那些纵横交错的田埂，早已在黄昏中沉入记忆的深渊，再不能从远方延伸而来，接引我重返故园。暮色中的乡间小径不见牧童身影，杏花村的酒幡下如今贩卖着工业化啤酒。这细雨氤氲中滋长的乡愁，纵使最精妙的水墨丹青也难以描摹。
合上记载着农耕文明的老黄历，我凝望对面山岗——在本应安息的礼拜日，两台钢铁巨兽正发出蛮横的轰鸣，替代了耕牛在土地上刻写新的年轮。
【深度赏析】 这首乡愁主题的现代诗呈现三重时空交响：
1. 自然时序的律动（布谷鸟-节气-雨雾） 诗人以布谷鸟为自然信使，通过"嘀咕"的拟声叠词，构建出循环往复的时间韵律。鸟鸣与清明雨雾、江南水意形成视听通感，神农黄历的引入更赋予其农耕文明的厚重感。
2. 记忆迷宫的困境（田埂-牧童-杏花村） "阡阡连陌陌"的童年田埂在暮色中塌陷，杜牧诗歌意象的现代化变异（啤酒替代黄酒），揭示传统文化记忆载体正在消逝。水墨画与细雨乡愁的并置，凸显了传统艺术表现力的当代局限。
3. 工业文明的突入（挖土机-礼拜天-牛吼） 结尾的荒山意象与宗教时间的世俗化（礼拜天耕作），通过"悍然牛吼"的暴力转喻，让挖土机的金属咆哮与布谷鸟的婉转啼鸣形成文明迭代的尖锐对话。两匹"犁地"的钢铁怪兽，既是农耕文明的终结者，又是新纪元的拓荒者。
诗人以布谷鸟为抒情中介，在三个维度上展开追问：自然时序能否继续指引现代人？消逝的乡土如何承载乡愁？工业文明是否具备孕育新诗意可能？这种层层递进的诘问，使诗歌超越个人怀旧，升华为对整个人类文明转型的深邃思考。
微信扫一扫
余光中诗词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