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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钟》现代舒婷原文赏析、现代文翻译

[现代] 舒婷

《眠钟》原文

向往的钟

一直

不响

音阶如鸟入林

你的一生有许多细密的啁啾

卜告走来走去

敲破人心那些缺口的扑满

倒出一大堆攒积的唏嘘

一次用完

怀念的手指不经许可

伸进你的往事摸索

也许能翻出一寸寸断弦

细细排列

这就是那钟吗

人在黑框里愈加苍白

凤凰木在雨窗外

兀自

嫣红

1986年夏

现代文赏析、翻译

哑钟的考古学:论诗人《眠钟》中记忆的断裂与修复

"向往的钟/一直/不响"——诗人以这样三行短促的诗句,为我们打开了一扇通往记忆迷宫的窄门。《眠钟》不是一首关于钟声的诗,而是一首关于钟声缺席的诗。在这首写于1986年夏天的作品中,诗人构建了一个充满现代性张力的诗意空间:钟作为时间与记忆的象征物,其沉默本身成为一种更为深刻的言说。

诗歌开篇即以"不响"定义"向往的钟",立即确立了全诗的悖论基调。这口钟存在于向往中,却从不发声;它本应是时间的宣告者,却成为时间的哑默见证。诗人将音阶比作"鸟入林",暗示声音的消散与隐匿,而"细密的啁啾"则成为生命经验的隐喻——那些零碎、断续、不成体系的日常声响,构成了"你的一生"的基本质地。这种对生命经验的音景化处理,展现了诗人独特的感知方式:她将抽象的时间经验转化为可聆听的声音事件,却又让这些声音处于即将消失的边缘状态。

诗歌中段出现了一个惊人的意象:"卜告走来走去/敲破人心那些缺口的扑满"。卜告作为死亡信息的传递者,在此被赋予动态的行走能力,而人心的"扑满"(储蓄罐)则因缺口而失去保存功能。诗人在此完成了一个双重解构:既解构了传统意义上储蓄记忆的容器(扑满),也解构了记忆本身("唏嘘"被一次性倒出用完)。这种对记忆经济的描写,暗示了1980年代中国知识分子面对历史时的复杂心态——那些被积攒的叹息与感慨,在某个时刻需要被全盘倾泻,而这种倾泻又不可避免地带有消耗性与终结感。

"怀念的手指不经许可/伸进你的往事摸索"——诗人在此将记忆的检索行为描述为一种温柔的侵犯。手指在往事中的"摸索"动作,暗示了记忆的不完整性与触觉性。当这些手指可能翻出"一寸寸断弦"时,诗人实际上在构建一个关于历史断裂的音乐隐喻。琴弦的断裂既是声音的中止,也是连续性的丧失,而"细细排列"这些断弦的行为,则是一种诗学的修复尝试。这种修复不是要恢复原貌,而是承认断裂并重新组织断裂后的遗迹。

"这就是那钟吗"的提问,将诗歌推向一个存在主义式的诘问。钟的意象在此完全脱离了其实用功能,成为生命状态的象征。"人在黑框里愈加苍白"的描写,与窗外"兀自/嫣红"的凤凰木形成强烈对比。黑框可能指相框、画框或窗框,无论如何,它都暗示了一种被框定的、逐渐褪色的存在状态。而凤凰木的"嫣红"则以其强烈的生命色彩,构成对框内苍白的无言质询。这种内外对比,揭示了记忆与当下、死亡与生命之间的永恒张力。

《眠钟》最终呈现为一个记忆考古学的诗意实践。诗人不是简单地怀念过去,而是展示记忆本身的物质性与碎片化过程。那口始终不响的钟,恰如本雅明所说的"历史的天使",它面向过去,看到的是"一场接一场的灾难",而风暴(进步)却将它不断吹向未来。诗人在1986年这个改革开放初期的历史节点,以她敏锐的诗心捕捉到了时代转型中的记忆困境——我们如何面对那些断裂的琴弦?如何在嫣红的当下安置苍白的过往?《眠钟》的伟大之处,在于它不提供廉价的解决方案,而是将问题本身转化为永恒的诗意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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