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梅尧臣
我新税居见寺阁,金碧照我破屋前。
目看阁上聚鸠鸽,巢栖饮哺忘穷年。
雕檐画壁屎污遍,以及像塑头与肩。
寺僧不敢施弹射,忽有苍鹘张毒拳。
鸦鸣鹊噪鸜鹆叫,怒鹘来此窥腥膻。
鹘心决裂不畏众,瞥碎一脑惊後先。
死鸟堕空未及地,返翅下取如风旋。
独当屋脊恣撦磔,啄肉披肝肠弃捐。
老鸱无艺又狠怯,盘飞欲近饥目穿。
逡巡鹘饱自飞去,争残不辨鸟与鸢。
群儿指点路人笑,我方吟忆秋江边。
《普净院佛阁上孤鹘》现代文译文:
我新租的陋室正对佛阁, 金碧辉煌映着我破败的屋檐。 常见阁顶鸠鸽群聚, 筑巢育雏年复一年。 雕梁画栋遍染鸟粪, 连佛像头肩也污迹斑斑。 寺僧不敢驱赶弹射, 忽见苍鹘展露凶残。
鸦鹊鸜鹆惊叫四起, 猛禽为觅腥膻盘旋。 孤鹘决绝不惧众鸟, 瞬间啄碎某鸟颅间。 死鸟未落及地面, 鹘已旋风般俯冲叼还。 独占屋脊撕扯吞食, 肝肠零落血肉飞溅。 老鸱怯懦盘旋欲近, 饥目如炬却不敢前。 待得鹘饱扬长而去, 残骸难辨是鹊是鸢。 孩童指点路人哄笑, 我独沉吟忆秋江寒。
赏析:
这首七言古诗以"猛禽猎食"为切入点,展现了市井佛寺的生态图景。全诗可分为三个层次:
首六句铺陈背景,金碧佛阁与诗人破屋形成强烈反差,鸠鸽污损佛像的细节暗示宗教场所的世俗化。"寺僧不敢"句埋下伏笔,为猛禽出场创造合理性。
中段十二句浓墨重彩描绘猎杀场景。"瞥碎一脑"的暴力美学、"如风旋"的捕食姿态、"啄肉披肝"的饕餮场面,构成极具张力的视觉奇观。诗人用"决裂""恣"等词赋予苍鹘人格化的勇决气概,与"狠怯"的老鸱形成对比。
末四句突然转入人间视角,孩童的笑闹与诗人的沉思形成双重观照。"秋江边"的收束将血腥场景升华为人生感悟,暗示诗人对弱肉强食法则的深刻体认。
艺术上,诗人突破传统咏物诗的雅致范式,以近乎自然主义的笔法展现食物链的残酷真实。动词"碎""取""磔""披"的连续使用,创造出强烈的动作张力。结句的突然跳转,体现了宋诗"以俗为雅"的审美追求,在市井喧嚣中寄托士人幽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