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李白
金镜霾六国,亡新乱天经。
焉知高光起,自有羽翼生?
萧曹安屹屼,耿贾摧欃枪。
吾家有季父,杰出圣代英。
虽无三台位,不借四豪名。
激昂风云气,终协龙虎精。
弱冠燕赵来,贤彦多逢迎。
鲁连善谈笑,季布折公卿。
遥知礼数绝,常恐不合并。
惕想结宵梦,素心久已冥。
顾惭青云器,谬奉玉樽倾。
山阳五百年,绿竹忽再荣。
高歌振林木,大笑喧雷霆。
落笔洒篆文,崩云使人惊。
吐辞又炳焕,五色罗华星。
秀句满江国,高才掞天庭。
宰邑艰难时,浮云空古城。
居人若薙草,扫地无纤茎。
惠泽及飞走,农夫尽归耕。
广汉水万里,长流玉琴声。
雅颂播吴越,还如泰阶平。
小子别金陵,来时白下亭。
群凤怜客鸟,差池相哀鸣。
各拔五色毛,意重泰山轻。
赠微所费广,斗水浇长鲸。
弹剑歌苦寒,严风起前楹。
月衔天门晓,霜落牛渚清。
长叹即归路,临川空屏营。
《献给叔父阳冰:一位盛唐文人的精神家谱》
这不是一首简单的赞歌。当诗人在金陵城外写下这六十六行诗句时,他正经历着人生最困顿的时期。安史之乱的硝烟尚未散尽,这位曾经"仰天大笑出门去"的诗仙,此刻却像离群的孤雁,在政治寒冬中瑟瑟发抖。
开篇的"金镜霾六国"不是虚指,而是诗人对现实政治的犀利解构。他把叔父阳冰比作汉代开国名臣萧何、曹参,这种看似夸张的类比背后,藏着诗人对理想政治的全部想象。当他说"吾家有季父"时,分明是在乱世中寻找精神锚点——那个能"激昂风云气"的阳冰,何尝不是诗人渴望成为却终究未能成为的自己?
诗中惊人的是那些反差意象:"大笑喧雷霆"的豪迈与"临川空屏营"的彷徨,"崩云使人惊"的才情与"斗水浇长鲸"的无力。诗人用篆文般精妙的笔法,在赞颂阳冰治下"农夫尽归耕"的太平景象时,悄悄埋下了自己"弹剑歌苦寒"的身影。这种双重叙事,让颂诗变成了心灵独白。
最动人的是结尾的"群凤怜客鸟"。当金陵的友人们拔下"五色毛"相赠时,诗人突然卸下了所有修辞铠甲。这位曾经"天子呼来不上船"的狂客,此刻坦诚地展示着自己的脆弱。那"长叹即归路"的背影,与开篇叱咤风云的阳冰形象形成微妙对话——盛唐最后的精神贵族,正在用诗歌完成一次庄严的权杖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