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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 司马迁
自古受命帝王及继体守文之君，非独内德茂也，盖亦有外戚之助焉。夏之兴也以涂山，而桀之放也以末喜。殷之兴也以有娀，纣之杀也嬖妲己。周之兴也以姜原及大任，而幽王之禽也淫于褒姒。故《易》基《乾》《坤》，《诗》始《关雎》，《书》美釐降，《春秋》讥不亲迎。夫妇之际，人道之大伦也。礼之用，唯婚姻为兢兢。夫乐调而四时和，阴阳之变，万物之统也。可不慎与？人能弘道，无如命何。甚哉，妃匹之爱，君不能得之于臣，父不能得之于子，况卑不乎！即欢合矣，或不能成子姓；能成子姓矣，或不能要终：岂非命也哉？孔子罕称命，盖难言之也。非通幽明，恶能识乎性命哉？
《外戚世家序》现代文译文：
自古以来，承受天命的帝王和继承正统的守成之君，不仅依靠自身德行的深厚，往往也得到外戚的辅佐。夏朝因涂山氏而兴盛，夏桀却因宠爱妹喜而遭流放。商朝因有娀氏而兴起，纣王却因宠幸妲己而亡国。周朝因姜原和大任而昌盛，周幽王却因沉迷褒姒而被俘。所以《易经》以《乾》《坤》两卦为根本，《诗经》以《关雎》开篇，《尚书》赞美尧嫁二女，《春秋》讥讽不亲自迎亲。夫妻关系，是人伦中最根本的。礼仪的应用，在婚姻方面最为慎重。音乐和谐则四季协调，阴阳变化是万物的根本规律。这难道不应该谨慎对待吗？人可以弘扬道义，却无法改变命运。多么深刻啊！夫妻之间的情爱，君主不能从臣子那里获得，父亲不能从儿子那里得到，何况地位更低下的人呢？即使两情相悦，未必能有子嗣；即便有了子嗣，未必能善始善终：这难道不是命运的安排吗？孔子很少谈论命运，因为实在难以说清。不通晓天地阴阳之理，又怎能真正理解性命之道呢？
赏析：
这篇序言展现了诗人深邃的历史洞察力。他以"外戚"为切入点，实则探讨了更为宏大的历史哲学命题——天命与人事的辩证关系。
1. 结构上采用"总-分-总"的经典论述方式。开篇提出外戚对王朝兴衰的影响，中间列举夏商周三代的典型案例，最后升华到对命运与伦理的哲学思考。
2. 论证方法上善用对比：涂山氏与妹喜、有娀氏与妲己、姜原与褒姒，通过正反案例的鲜明对比，强化了外戚影响的二元性。
3. 思想深度上，由具体史实上升到哲学高度。从婚姻伦理谈到"阴阳之变"，最终指向"性命"这一终极命题，体现了诗人"究天人之际"的史学追求。
4. 语言风格凝练厚重，用典自然。引经据典而不显堆砌，将《易》《诗》《书》《春秋》等经典有机融入论述，展现出深厚的学术修养。
5. 情感表达含蓄而深沉。结尾关于命运的慨叹，既是对历史规律的总结，也暗含对个人遭遇的感喟，体现了"史家之绝唱"的抒情特质。
这篇文章不仅是历史评论的典范，更是一部浓缩的人生哲学。诗人通过外戚这一特殊群体，揭示了权力结构中复杂的人性纠葛，以及历史发展中的必然与偶然。其思想深度和文学价值，至今仍给人以深刻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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