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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 牛汉
我原以为
蚯蚓的血
是泥土的颜色
不对
蚯蚓的血
鲜红鲜红
跟人类的血一样
一条蚯蚓的生命里
只有一滴两滴血
然而为了种子发芽
为了阳光下面的大地丰收
蚯蚓默默地
在地下耕耘一生
我的身高近两米
浑身的血
何止几万滴
但是，我多么希望
在我的粗大的脉管里
注进一些蚯蚓的血
哪怕只是一滴
《蚯蚓的血》现代文赏析
血色启示录
当诗人剖开蚯蚓的躯体，那抹鲜红刺破了所有关于卑微的想象。我们习惯将泥土的颜色赋予这些地下的耕耘者，仿佛它们就该与黑暗同色。然而生命的真相总是如此锋利——最渺小的存在里，流淌着与人类同样鲜艳的血色。
量度生命的方式在此刻崩塌。诗人以近两米的身高俯视着这条微不足道的生命，却在血液的对比中遭遇了存在的悖论。几万滴对一两滴，这本该是道简单的算术题，却在奉献的天平上彻底反转。蚯蚓用微末的血量滋养整片大地，而人类庞大的血液系统，究竟浇灌了什么？
土地深处的神学家们从不布道。它们用身体撰写经文：每一道蠕动的轨迹都是祈祷，每一次土壤的翻动都是仪式。这些无言的劳动者将毕生精血化入大地，完成最朴素的圣事——让种子遇见春天，让丰收遇见阳光。
诗人最后的渴望暴露出惊人的谦卑。在那个崇尚"更高更快更强"的时代，他竟祈求将伟大稀释，让渺小入驻。那一滴蚯蚓之血的注入，不是输血，而是一次彻底的精神换血——用土地的伦理置换文明的傲慢，用沉默的奉献置换喧嚣的索取。
当我们重新凝视这首诗，或许该问问自己：我们的血脉里，是否还留存着蚯蚓的基因？那种不计较血色是否被看见，不在乎生命是否被铭记，只是固执地相信——所有深埋的，终将以另一种方式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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