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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 顾城
在你的门前
我堆起一个雪人
代表笨拙的我
把你久等
你拿出一颗棒糖
一颗甜甜的心
埋进雪里
说这样才会高兴
雪人没有笑
默默无声
直到春天的骄阳
把它融化干净
人在哪里
心在哪里呢
小小的泪潭边
只有蜜蜂
糖心雪祭：论诗人《雪人》中消逝的仪式与未完成的对话
雪人站在门前，以一种近乎笨拙的姿态。这雪塑的形体不是孩童的玩物，而是诗人精心设计的自我投射——"代表笨拙的我/把你久等"。诗人在此完成了一次精妙的身份转换：将流动的自我意识凝固成雪的固体形态，让等待这一抽象情感获得具象的可视性。雪人的沉默站立，成为爱情中最常见也最疼痛的姿态：等待。
那颗被埋入雪中的棒糖构成全诗最富张力的意象。"你拿出一颗棒糖/一颗甜甜的心/埋进雪里/说这样才会高兴"，这看似童真的举动实则暗含深刻的仪式性。糖与心的并置，将味觉的甜转化为情感的甜；而"埋"这一动作，则赋予简单的赠礼行为以祭祀色彩。当代人已经遗忘了仪式的神圣性，而诗人在此重构了一种微型仪式：以糖为祭品，以雪为祭坛，以融化喻示时间的审判。
雪人的"没有笑/默默无声"暴露出仪式背后的残酷真相。这种沉默是对"说这样才会高兴"的潜在反驳，揭示出情感交流中的不对等。一方精心设计的甜蜜仪式，在另一方眼中或许只是孩童游戏。诗人捕捉到了人际关系中最细微的裂痕：我们永远无法确知自己的情感表达是否被对方以同等重量接收。
春天的骄阳带来不可避免的融化，这是自然法则对人为仪式的解构。"直到春天的骄阳/把它融化干净"，雪人的消逝被描述为一个被动过程，暗示情感中不可抗拒的外力作用。融化在此具有双重意味：既是实体的消散，也是记忆的模糊化。当雪人化为乌有，曾经埋下的糖心又归于何处？这个追问直指现代人最深的困惑：当物质载体消失，情感是否还能被证实曾经存在？
"人在哪里/心在哪里呢"的诘问将诗歌推向形而上的高度。雪人消失后，留下的不是怀念的痕迹，而是存在的双重虚空——主体与情感的双重缺席。诗人在此展示了后现代情感的特征：我们越来越难以确定情感的确切位置和真实形态。心不再是一个不言自明的存在，而成为需要不断质疑和寻找的谜题。
泪潭与蜜蜂的意象构成全诗最精妙的收束。"小小的泪潭边/只有蜜蜂"，将人类情感的遗迹（泪）与自然界最勤奋的采集者（蜜蜂）并置。蜜蜂的出现暗示着某种转化——泪水可能被采集、酿制成另一种形态的存在？或者反衬人类情感的短暂——与昆虫的持续劳作相比，我们的悲伤多么转瞬即逝。这个开放性的结尾拒绝提供任何安慰，正如融化后的雪人拒绝提供任何答案。
诗人的《雪人》是一首关于表达与接收错位的诗。我们堆砌雪人，埋藏糖心，设计仪式，却无法控制这些符号如何被解读，以及它们将如何消逝。在当代人际关系中，这种错位被无限放大：我们拥有无数表达工具，却比任何时候都更不确定自己的心意是否真实传达。《雪人》最终揭示了一个残酷的诗意：所有情感表达都是一场注定融化的雪祭，而接受这种短暂性，或许才是保存情感纯度的唯一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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