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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 王粲
登兹楼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销忧。览斯宇之所处兮，实显敞而寡仇。挟清漳之通浦兮，倚曲沮之长洲。背坟衍之广陆兮，临皋隰之沃流。北弥陶牧，西接昭邱。华实蔽野，黍稷盈畴。虽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
遭纷浊而迁逝兮，漫逾纪以迄今。情眷眷而怀归兮，孰忧思之可任？凭轩槛以遥望兮，向北风而开襟。平原远而极目兮，蔽荆山之高岑。路逶迤而修迥兮，川既漾而济深。悲旧乡之壅隔兮，涕横坠而弗禁。昔尼父之在陈兮，有归欤之叹音。钟仪幽而楚奏兮，庄舄显而越吟。人情同于怀土兮，岂穷达而异心！
惟日月之逾迈兮，俟河清其未极。冀王道之一平兮，假高衢而骋力。惧匏瓜之徒悬兮，畏井渫之莫食。步栖迟以徙倚兮，白日忽其将匿。风萧瑟而并兴兮，天惨惨而无色。兽狂顾以求群兮，鸟相鸣而举翼，原野阒其无人兮，征夫行而未息。心凄怆以感发兮，意忉怛而惨恻。循阶除而下降兮，气交愤于胸臆。夜参半而不寐兮，怅盘桓以反侧。
《登楼赋》现代文赏析与译文
【赏析】 诗人此赋以登楼远眺为引，将建安文人特有的忧患意识与生命体验展现得淋漓尽致。开篇"聊暇日以销忧"实为反语，登楼非为消愁，反成触媒。全赋呈现三层情感递进：先铺陈荆州地理形胜，以"虽信美而非吾土"点破客居之痛；继而借孔子、钟仪等典故，道出"人情同于怀土"的永恒乡愁；最终升华为对时局的忧愤，"惧匏瓜之徒悬"的比兴，暗喻才士无用武之地的时代悲剧。赋中"风萧瑟""天惨惨"的景物描写，与诗人"气交愤于胸臆"形成强烈共鸣，开创了"以悲为美"的建安文学典型意境。
【现代文译文】 我登上这座城楼向四方眺望啊，本想借闲暇时光排解忧愁。细看这楼宇所处的环境啊，确实开阔明亮少有匹俦。清漳水从城边流过啊，弯曲的沮水环绕着长洲。背靠起伏的广阔陆地啊，面朝低湿之地的丰饶河流。北面延伸到陶朱公的牧地，西边连接着楚昭王的坟丘。繁花硕果遮蔽原野啊，黍米高粱布满田畴。虽然确实美好却不是我的故土啊，又怎值得片刻停留！
遭遇乱世而流离迁徙啊，漫长岁月已超过十二春秋。心怀眷恋总想归去啊，谁能承受这般深重的忧愁？倚着栏杆向远方眺望啊，迎着北风敞开衣襟。平原辽阔望不到尽头啊，被荆山高耸的山峰遮眸。道路蜿蜒又漫长啊，河流浩荡渡口深幽。悲伤故乡被重重阻隔啊，泪水纵横难以止休。当年孔子困在陈国啊，曾发出"归去吧"的叹忧。钟仪被囚仍奏楚乐啊，庄舄显达犹作越讴。人们怀念故土的情感相同啊，哪会因穷达而改变心由！
日月匆匆不停流逝啊，等待太平盛世终难企求。盼望王朝政治能统一安定啊，好借大道施展才猷。担心像匏瓜空悬不用啊，害怕似清井无人汲收。徘徊楼上迟迟不去啊，太阳忽然就要西投。萧瑟寒风四面骤起啊，天色阴沉黯淡无柔。野兽惊慌寻找同伴啊，飞鸟鸣叫着振翅急遒。原野寂静杳无人迹啊，只有征夫还在路上行走。内心凄凉感慨万千啊，愁绪郁结悲痛不休。沿着台阶缓步下楼啊，愤懑之气在胸中交纠。夜半时分仍难入睡啊，辗转反侧惆怅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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