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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 海子
我把包裹埋在果树下
我是在马厩里歌唱
是在歌唱
木床上病中的亲属
我只为你歌唱
你坐在拖鞋上
象一只白羊默念拖着尾巴的
另一只白羊
你说你孤独
就象很久以前
火星照耀十三个州府
你那样孤独
你在夜里哭着
象一只木头一样哭着
象花色的土散着香气
果核中的夜哭
我把包裹埋在果树下。这包裹里有什么呢？左不过是些无用的物件，几封旧信，几枚生锈的钥匙，或许还有一小撮故乡的泥土。果树会生长，根须会缠绕它们，如同记忆缠绕着那些我们以为已经埋葬的过去。
马厩里的歌唱是奇怪的。马匹在暗处咀嚼干草，它们的眼睛在昏黄的光线里泛着湿润的光。我歌唱，声音在马粪与干草的气味中漂浮。这不是欢愉的歌，而是某种更为原始的声音，从喉头挤出来，像是一块粗糙的石头滚过干燥的河床。
病榻上的亲属。木床吱呀作响，像一艘即将沉没的小船。他们躺在那里，皮肤紧贴着骨头，眼睛望着我看不见的远方。我的歌声能到达那里吗？或许只是徒劳地撞击着低矮的天花板，然后碎成无意义的音节。
你坐在拖鞋上。这景象多么平常，又多么令人心碎。一双磨损的拖鞋，承载着整个身体的重量，就像我们磨损的心承载着无法言说的孤独。你像白羊，而另一只白羊拖着尾巴。这画面有种古怪的亲密与疏离，像是镜中的倒影有了自己的生命，开始与本体分离。
孤独。这个词被用得太多，已经失去了棱角。但你说孤独时，我想起了火星照耀十三个州府。何等广阔的孤独啊！不是一室一隅的寂寞，而是铺天盖地的荒芜，像是站在高原上，看着星光覆盖整片大地，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呼唤的名字。
夜里的哭声不像人。像木头，你说。木头如何哭泣？是风吹过裂缝时的呜咽，还是被斧头劈开时的呻吟？而花色的土散着香气——这香气是真实的吗？或者只是记忆的欺骗，让我们在痛苦中嗅到根本不存在的芬芳？
包裹终将在果树下腐烂，歌声会被马厩的墙壁吸收，病榻上的人会消失，白羊会变成云朵飘走。留下的只有这些词句，像火星一样，照耀着无人看见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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