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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 臧克家
有的人活着 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 他还活着。 有的人 骑在人民头上：“呵，我多伟大！” 有的人 俯下身子给人民当牛马。 有的人 把名字刻入石头，想“不朽”； 有的人 情愿作野草，等着地下的火烧。 有的人 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 有的人 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
骑在人民头上的 人民把他摔垮； 给人民作牛马的 人民永远记住他！ 把名字刻入石头的 名字比尸首烂得更早； 只要春风吹到的地方 到处是青青的野草。 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的人， 他的下场可以看到； 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着的人， 群众把他抬举得很高，很高。
——1949年11月1日于北京臧克家
生死碑：论诗人《有的人》中的两种生命形态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这开篇的两行诗句，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了生命表层的皮相，直抵存在的本质。诗人在这首写于新中国成立之初的诗作中，以惊人的洞察力构建了一套关于生命价值的评判体系——不是以呼吸的有无为标准，而是以精神的存续为尺度。肉体存活而精神已死的人，不过是行走的躯壳；肉体消亡而精神长存的人，才是真正活着的生命。
诗中呈现的第一种生命形态，是那些"骑在人民头上"的统治者。他们陶醉于自我膨胀的幻象中，高喊着"呵，我多伟大！"，却不知这恰是精神死亡的征兆。他们把名字刻在石头上追求不朽，却不知石头会风化，而真正的永恒存在于人民的记忆里。他们活着以压迫他人为能事，"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这种寄生式的生存方式注定要被历史淘汰。诗人用"人民把他摔垮"预言了这类人的必然结局，不是简单的政治预言，而是对生命本质的深刻揭示——脱离人民滋养的生命，终将枯萎。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俯下身子给人民当牛马"的生命形态。这类人甘愿做野草，不追求显赫的名声，却在默默奉献中获得了真正的永生。野草的意象尤为精妙——卑微却顽强，平凡却无处不在，"只要春风吹到的地方/到处是青青的野草"。这种生命不依靠石碑的铭刻而存在，而是通过服务他人、造福大众来实现精神的延续。他们"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因而被群众"抬举得很高，很高"，这不是物理高度，而是精神海拔。
诗人通过这两种生命形态的对比，完成了一次关于生命价值的重估。真正的生命不在于呼吸的长短，而在于精神的辐射范围；不在于自我标榜的高度，而在于服务他人的深度。那些压迫者虽然活着，却已经死了，因为他们脱离了生命的本源——人民；而那些服务者虽然死了，却依然活着，因为他们化作了春风吹又生的野草，永远活在人民的记忆和生活中。
在当代社会，这首诗的启示依然深刻。我们生活在一个崇尚个人成就的时代，各种"成功学"教导人们如何出人头地、如何留名青史。而诗人告诉我们，那些真正不朽的，恰恰是不求闻达的野草般的生命。那些汲汲于名利、踩着他人的肩膀向上爬的人，终将被历史遗忘；而那些俯身耕耘、默默奉献的人，他们的精神将在时间的长河中永远流淌。
《有的人》最终是一首关于生命选择的诗。每个人都面临着成为"骑在人民头上"的统治者还是"给人民当牛马"的服务者的选择。诗人以诗人的敏锐和哲人的深刻告诉我们：选择后者，虽然意味着自我消隐，却获得了真正的永生；选择前者，尽管可能一时显赫，终将成为历史的尘埃。生命的价值不在墓碑的高度，而在人心的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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