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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 蔡其矫
在生活的艰险道路上
我们有如太空中两颗星
沿着各自的轨道运行
却也迎面相逢几回，无言握别几回
没有人知道我们今后的命运如何
没有人知道我们是否会相互发现
时间的积雪，并不能冻坏
新生命的嫩芽，
绿色的梦，在每一个生冷的地方
都唤起青春。
在我们脚下，也许藏着长流的泉水
在我们心中，也许点亮不朽的灯
众树都未曾感到
众鸟也茫无所知
在生活中，我永远和你隔离
在灵魂里，我时时喊着你的名字
1974
星轨间的暗河：论《也许》中未完成的相遇仪式
诗人的《也许》呈现了现代人精神困境的绝妙隐喻：两颗遵循各自轨道的星辰，在宇宙的广袤黑暗中偶尔相遇又分离，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状态，构成了当代情感最为精确的星图。诗人将人际相遇抽象为天体运行，在"艰险道路"与"太空轨道"的双重意象中，生命轨迹的必然性与相遇的偶然性获得了诗性统一。
"迎面相逢几回，无言握别几回"的重复动作，暗示了现代人交往中的仪式性缺失。这种无言的相逢与分离，不再是古典诗词中长亭更短亭的明确告别，而成为存在主义式的偶然碰撞。诗人敏锐地捕捉到，在现代生活的加速状态下，人际关系的碎片化已使完整的相遇仪式变得不可能，我们只能在轨道交错的瞬间交换沉默。
"时间的积雪"与"新生命的嫩芽"构成对抗性意象，但诗人给出的不是简单的二元对立，而是"生冷的地方"与"青春"唤醒的复杂互动。这种生命力在严寒中的倔强显现，指向了文革后期知识分子群体隐秘的精神抵抗。绿色的梦不是逃离现实的幻想，而是在意识形态寒冬中保持思想活力的方式，是"长流的泉水"与"不朽的灯"的心灵对应物。
诗中空间意象的分裂尤为深刻："生活中永远隔离"与"灵魂里时时呼喊"形成肉体与精神的尖锐对立。这种分裂不是浪漫主义式的感伤，而是对政治高压下人际异化的准确诊断。当众树"未曾感到"、众鸟"茫无所知"时，诗人揭示了个体经验与社会感知之间的巨大鸿沟，这种鸿沟使真实的情感交流只能转入地下，成为灵魂深处的密语。
《也许》最终呈现的是一种未完成的相遇仪式：没有完整的情节，没有明确的对象，甚至没有具体的时空坐标。这种"未完成性"恰恰构成了诗歌最强的现代性特征，它记录了那个特殊年代里，知识分子如何在公共语言失效的情况下，创造私密的精神交流密码。诗中反复出现的"也许"，不是犹豫不决的表现，而是在确定性被剥夺的时代，保持可能性开放的智慧策略。
当诗人将相遇转化为星体运行的隐喻时，他实际上重构了人际关系的认知图式：在现代生活的庞大体系中，个体如同受轨道力学支配的星辰，看似自由实则受限，看似孤独实则相连。这种认知为后文革时期的中国心灵提供了一种理解自身处境的新方式——在不可抗拒的历史力量面前，保持灵魂的低声呼唤，或许就是最有力的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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